奚城,八月初。
盛夏之际,正值烈阳。苍翠下荫蔽,鸟雀懒呼晴。
物也困乏,人也困乏。
陈九乾便是那熙熙攘攘人群里慵懒且普通的存在。年且二十三,事事无成。徒有漫步街道的,觅寻一职的散漫。
他的根不扎在奚城,而是距此地有百公里之远的樊城。樊城是大都市,经济发达。但陈九乾并没有选择在那里发展。毕业后,便逃似的离开了家乡。
他讨厌听到父母的唠叨。亦或者,是对他的抱怨和惊恐。他们说他经常在夜里,大家都入眠的时候,一惊乍起,在屋子里走来走去,嘴里还喃喃着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语。
这种毛病,是自从他出生起就有的。大抵是三四岁,能自主走路的时候。
尤其是夜间,在小的时候还好。等到人长大长开了,深夜时分屋子里传来“噔——”的踩着木质地板发出的空响声,饶是无神论者也莫名的惊悚。
陈九乾的父母也带着看过中医,西医,甚至连老神棍都拜访过了,结论都是一致的,一切正常。单纯只是认为压力过大导致的梦游现象。
再亲密无间的人,也遭受不住这种苦难。很快,他和父母之间便产生了隔阂,五六岁伊始便独自一人住在一间空落落的房间。
虽然接下来的三年都没有什么一样,但嫌隙是最难修补的,陈九乾的父母每每望向他,眼神里总藏着化不开的愁绪,只得重重的叹了声:
“唉——”
陈九乾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瓦壁上,兴许是生物的趋利避害性,他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出有着阴蔽的胡同。没有什么人,清静自然。
晌午之际,灼热正盛,蝉鸣的鸣,人疲的疲,他的大脑似乎也涂上了一层厚重的金属涂层,昏昏沉沉的他跌在地上喘着气。
“怎么还没有消息啊!”
陈九乾从口袋里拽出手机,狠狠地看着他的求职履历是否被回复采纳,他很暴躁,兴许是因为这令人烦闷的夏天导致的。
夏天,不只是晴明万里的代名词。
陈九乾双手无力的瘫了下来,眼神如同失去光泽的鱼的眼睛一般凝视着湛蓝的苍穹。他的心是倦困的,蒙了层云雾似的,好像天上的云一股脑的钻进了他的心扉。
“我可真特么是个怪胎啊!”
陈九乾暗骂了一句,他烦躁的揉了揉耳朵,重重的摁了下太阳穴,以此保持清醒。
踉踉跄跄的抓着石壁攀身而起,陈九乾一瘸一拐的挪出了巷口,他甚至不知道要去哪。平时的住所,都是腆着脸留宿朋友家的,夜晚都如此难熬,白天哪还有面子呢?
秦敖是他的朋友,也是他的大学舍友。可以说是陈九乾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能聊的来的人。他孤僻的性格本就和朋友这一词不沾边,倒是秦敖比较活跃,跟他聊的稍微开了点。
也正因为如此,他才有勇气去整理自己的履历去应聘工作,哪里想得到处处碰头,人家就职稳定,自己颠沛流离。
漫无目的的走了几步,陈九乾也累了,就着一旁的公共长椅便坐了下去,长椅被晒得有些滚烫,他穿着一身西装革履也有些时日了,都被磨得发褶皱了,这样遭受的苦难,还要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笑容。
他捂住脸,脸上扭曲的苦涩是掩藏不住的。
“也许是运气不好吧?明明同样的大学毕业的,怎么就混得这么差呢?”
陈九乾绝望的思忖着,来回的奔赴几乎磨灭了他最后一丝升起的对社会的认同感,他愈发的想重新把自己藏进那暗无天日的圈子里,很久很久。
“也许只有那傻子,才愿意跟我讲几句话了吧。”
陈九乾顾影自怜,自嘲的笑了笑,他似乎是生来就霉运连连,亦或者说,别人不想靠近。秦敖确实个例外,他好像和谁都合得来似的。
街上人影稀疏,偶尔看到几个父母带着孩子散步玩耍,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温馨画面。
七岁那年,他挽着父母的衣袖也说过想出去玩耍。父亲板着脸驳回了他的请求,倒是母亲不忍,也看不下去了,内心产生了丝动摇。
于是在夜晚,房子里传来一阵争吵,陈九乾很好奇,就悄悄的潜到了卧室门口。
“你怎么这么冷血?他好说歹说也是你亲生的啊!”
“那你自己带啊!我能有什么办法,还不是因为你当时搞得那件事,说什么非要带一个孩子回来养,结果自己有了孩子就把那给抛了?”
“我那能怎么办?这事不是问过你了吗?当时你不还默许了吗?啊!”
紧接着,便是一阵撕扯吵闹声,玻璃制品被摔碎的声音不绝如缕,但那时陈九乾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般,暴躁,恐惧,以及一股脑的说不清的负面情感似乎攥住了我的咽喉,他被扼制的双眼几乎迷离恍惚。
“呃——呃嘶——”
陈九乾痛苦不堪的遏制着脖颈在地上翻滚,双目像是被血液洗礼了一般,只得狠狠地挠着门,发出刺耳的抓挠声。
房屋里的声音渐渐地平息了下来,似乎被什么惊扰到了。整间房子不觉间,只有他一个人的挣扎声。
夜是很寂静的,它也像一头蛰伏的魔鬼,家里昏暗的家具上,借着微微的月光,似乎一个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一样,扭过头来看着他……
陈九乾仅凭着最后的意识,在面对着的窗户玻璃前,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自己,他咧起嘴来,对他笑了下……
再后来,便是白天,父母坐在他旁边,但好像又疏离的远远的,父亲叼了根烟,在窗户旁凝望着天空,母亲则是止不住的啜泣,伏在他的身上。
看着她絮絮叨叨神志不清的状态,念叨着“求你快走,不要纠缠我们了”以及“对不起”之类的话语,我的西门没由来的被刺痛,陈九乾强撑着身子恶心的挪到了一旁。
也自那以后,他变得沉默寡言,少有交流,问及那夜发生了什么,他们就跟避瘟神一样远远的。别人抚养孩子是为了爱,而对于他来说,更像是完成一项难堪的任务,尤其是大学离开家的那一天,他们释意的表情让他笃定了作别。
拿着手机,一遍一遍的浏览着重复单调的消息。陈九乾没有什么社交圈,通讯录里仅存有秦敖的电话,其余的就是杂七杂八的应酬时加下来的,以作陪衬。
手机里的父亲,五年没有接通了。母亲则是每过节都寒暄几句,跟陌生人似的,不超过一分钟。当然更多涉及的,是他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状况。
他也答的含糊,事实上也没有,但就是不想告诉她,总让陈九乾觉得她的关心并不在我身上,更像是一种惧怕,愧疚和谢罪。
要说唯一怪异的,就是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似的,同出大学的其余同学都找到工作,有的还安家立业了,就他一个人还在其中苦苦挣扎。
陈九乾胡乱的拍了拍椅背,薅乱了本就混乱的发型,接着起身,去公共厕所的镜子前,整理仪容仪表。
“好久不见了啊……你真狼狈呢,跟个流浪汉一样……”
他对着镜子前的自己倾泻了苦水,自那晚开始,他便觉的镜子前的人和他不是同一个人,尽管动作相像,但心里的陌生感,是事实消弭不了的。
陈九乾愣愣的站在镜子前,认真的梳理打量着自己。
突然,他狠狠地举起拳头打在大理石桌子上,像只发狂的野兽一样狠狠地把头栽在水池上,死命的攥住桌沿疯狂的咆哮道:
“***,废物,你特么活着干嘛啊!”
一串连着的咒骂猝不及防,但镜子里始终和他的动作相差无异,此刻大街上空无一人,他想要发泄,发泄自己压抑的痛苦情绪。陈九乾的鼻翼贴着镜子前,镜子里的那个人也回以相同的表情,两个人都是在笑,一个笑的落魄痛苦,另一个则是带有些许的病态与兴奋。
“嘿嘿……被我识破了吧……”陈九乾露出了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,讥笑着自己,若是有外人在,恐怕会认为他有什么精神疾病……
“我真傻,真的。”
陈九乾冷色的笑了笑。
“我也许是有病吧……大概吧,的确吧……”
他嘲弄的拨正了自己的发型,背过身去,跌跌撞撞的逃似的落魄离开。
倘若有外人在,那便一定能看到镜子里的影子,竟背过身来,露出的是十二三岁男孩般的稚嫩清秀脸庞,他的神色不变,只是将手打在胸前,微微的颔首,似乎是在表达着什么……
“不……不能这样说,应该还有希望,还有最后一家……”陈九乾攥着手中已经被揉的发皱的纸团,上面一串串公司的名字被划掉,只剩下了最后一处名字:
“奚城精神病院。”
“哈哈……精神病院诶……我也给自己治一治吧……”
他杵在原地,念叨着。而后拍了拍发胀的脑门:
“不能这样想,你行的……你一定行的……”
“没关系,反正都失败这么多次了……”
他浑浑噩噩的拖着脚步,一边笑,一边哭,跟病态的疯子一样,直到拦到一辆驶来的出租车的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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